93軍人節紀念-平凡中的偉大 許歷農校長

 

軍旅生涯40載，長官多如流星忽焉即過，腦海記憶體中，只存取最尊敬的長官-許歷農上將是其中之首。

67年，從陸幼20期畢業，直升官校51期，當時校長就是許歷農。二年級時我因國防部政治會考第二名，榮獲校長頒贈獎狀獎金，至今猶感榮耀。

下學期我轉政戰學校28期就讀，當時校長為朱致遠中將，其隨後升任陸官校長，而許校長則榮調六軍團司令。所以我在「黃埔湖」與「復興崗」各過了二年歲月。
六十光陰一擲梭，瞬間51同學已屆耳順之齡。當年光滑臉龐的帥氣畢業照，已成Fb自我安慰驕諸親友之照。
當老同學聚餐微醺後，每每必聊的共同話題一定是- 500公里的暑訓拉鏈行軍訓練，尤其是「北大武山」之行，更是讓人畢生難忘，包括黃奕炳、王興尉、羅際琴等長官在內，因為這也是他們的第一次）。

彼時正值酷暑之際，每位同學均全副武裝加土木工具，火力班肩57機槍、砲組扛60迫砲更是苦不堪言。由於是首次實施，幹部欠缺經驗致險象叢生，中暑的同學多到救護站都擠不下。
當攀繩進入山地後，只能吃乾糧，一天只補給一次飲用水，有些同學看到山澗水有蝌蚪判定無毒，用鋼盔外盔舀來喝，非常清涼解渴，大家有樣學樣，再吞幾粒蒜瓣也都相安無事。

記憶中，最驚險的一天是尖兵連連長帶錯路，在霧氣瀰漫的夜色下，400餘人在山區演出迷宮驚魂記，摔到山溝草叢的人比比皆是，所以各連幹部不停的用「報數」來清查人數。俟「迷途知返」後，我們這個連進入宿營地已是深夜2300時。

當大家拖著疲憊飢渴的身軀，焦慮難耐的心情，突然乍見「瑪家村」就在前方，路口暗淡燈光下，有士兵在發飲料麵包，而許校長就站在路旁，不停親切的問候同學們辛苦了，我們既驚訝又感動，也用盡餘力高喊著-謝謝校長。

翌日，我才了解昨晚最後一個連進入宿營地時，校長依然挺立在濃霧寒氣中向同學問好，同學王安國（國安局上校）的手錶作了最佳見證，時間是凌晨0115。

惟沒有最感動，只有更感動。真相是，校長從昨天下午1730就在瑪家村迎接我們，準備與我們共度「乾糧晚餐」。但這頓最長的晚餐，讓校長足足等了五個多小時，凌晨2點多才安心離開。

成功的領導者，盛怒之下，不做決定。

77年。我在三重憲兵隊任職少校輔導長，有一次中校隊長要法辦一位「作假帳」的上兵，就在移送當天早上，把他從拘留室押解出來時，這位手軟腳軟的上兵，已經二天二夜沒敢闔眼。最後一刻，在集合場隊長吳中校突然宣布改採「行政罰」-關禁閉三週，讓這位上兵當場感動落淚。
數天後，在三重後憲的餐敘上，隊長在酒後向我吐了真言，除了我多次向他建議，避免他在人生起步即留下汙點外，真正影響他抉擇的人，竟是他軍旅生涯最難忘的貴人-許歷農校長，聞言後我酒精頓時揮發殆盡，洗耳恭聽。

話說他在官校「反共復國」教育前夕的周末，隊長與兩位48期同學捨棄中正堂的電影，一起翻牆外出至青年夜市吃消夜，恰巧被「黃埔老師」發現並打電話通知高勤官，學指部指揮官王少將立刻緊急集合清查人數。
按校規可予以開除，隊長說他那時真的懊悔到腸青撞牆，就在含淚打包走人之際，校長突然召見這三位命懸一線的「准中尉」。

在肅穆安靜的校長室裡，連心跳呼吸聲都清晰可聞，指揮官、營長、連長面面相覷。只見校長以和緩的口氣說，懲處的公文已經擺在我桌上兩天，我第一時間在盛怒下批了甲案-「開除」，但還沒簽署，今天氣消了些，想聽聽你們為何翻牆？

結果三人的答案是：「報告校長，沒有理由，只是純粹好奇，懇請校長原諒，給我們報效國家的機會!」。就是一句「盛怒之下不做決定」，讓隊長軍旅生涯得以重生。那晚，我與吳鴻源隊長都敬了許校長三杯高粱。

吳最後任職於湯曜明部長辦公室交際處長，可惜已改成文職，與少將擦肩而過，誠所謂時也運也命也…。

偉大與平凡間，只有一步之遙

翻開政戰史，在歷任15位上將編階的總政戰部主任（局長）中，除蔣經國外，我不知道40年來，能讓眾多軍事與政戰幹部，共同敬佩的將軍有幾位？但我相信許歷農校長絕對是其中一位。因為他真的是踐履-「表裡一致、謙沖自牧、淡薄名利、堅持中華民族大是大非的將領」。

他對李登輝媚日不假顏色，同樣對陳水扁的台獨不稍妥協，因為他從不求名求利。而中共對他敬重是基於他從不打高爾夫球，不在飯桌上拚酒吹噓，更不會媒攬生意藉機發財。校長一路走來始終如一，殫精竭慮的構思兩岸如何能在「民主」制度下和平統一。

舉世譽之而不加勸，舉世非之而不加沮〜莊子

許曾任政戰學校校長、陸官校長、六軍團司令、金防部司令官、及退輔會主委等要職。在任內均能做到《曾胡治兵語錄》中的「公明勤廉」。所以沒有「許家班」，沒有「夫人幫」，更無涉嫌工程標案等情事發生。
其家居生活簡樸到媲美「彭淮南」，連他的「敵人」李敖大師都為文讚譽他-「許歷農是他所見過最清廉的上將…」。當年以他的職位，想搞棟「有產權」且最精華地段的眷宅，易如反掌，但他沒做。

1983年，王昇突然無預警的被蔣經國外放大使，許奉命擔負總政戰部主任這個重責大任。四年間，沒有整肅過前朝任一人馬，沒有新官上任的烽火燎原，讓惶惶惴慄不安的政戰體系安然度過，是以校長前後與復興崗子弟「結善緣」六載，此乃其備受政戰幹部愛戴的主要原因。
許校長為何不反共?

眾所皆知，許校長於2017年93軍人節前夕發表不再反中共言論，震驚政壇。想當然耳，謾罵之聲不絕於耳，尤其是王定宇、段宜康等人攻訐特為狠毒，然校長以99耄耋之齡的「洞見」，又豈會在意其「活化石」等低俗妄語。誠所謂燕雀焉知鴻鵠之志，夏蟲又怎可語冰！

因許校長目睹2014年，「太陽花」攻佔立法院，批判馬總統的ECFA是黑箱賣台。但可笑的是，民進黨全面執政後卻遲遲不願取消。陳水扁吐槽酸的好：「反對很簡單，批判也很容易…」。

試問那些在大陸開銀行做生意，大賺人民幣的綠營大老們，怎麼個反共愛台？給個一致的標準如何？另林飛帆、何志偉到底要不要台獨？台灣每年賺「敵國」800億美金的順差，還要不要反共？還是裝傻繼續「通敵」？

就因為校長的「真知卓見」，戳破了民進黨的謊言，所以「1450」鋪天蓋地群起攻訐之。
有關校長不再反共之理由，因已散見各報章媒體，包括《觀察》雜誌發行人法學博士紀欣的-《許歷農的大是大非》等，故不再贅述。

最重要的原因簡言之，就是中共已不再是60年代專搞紅衛兵十年文革、三反五反等意識形態鬥爭的中共，再加上其實施經濟改革開放，生活水平與台灣日漸縮小，一般百姓均可自由出國旅遊等。

許校長內心的傷痛

十年生死兩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難忘，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。〜蘇軾《江城子》

現僅敘其因內戰造成的家庭破碎，造成許校長心中永遠的傷痛，亦為其潛意識中不再糾結於反共。尤其在闊別50年後，終於見到自己親生的女兒那一刻，其內心的悸動不言可喻。

但他並沒有去見結縭的髮妻，因為一對「緣淺情深」的男女皆早已各自成家，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，又何必呢？

那種見與不見的掙扎矛盾，相互交織纏繞，最是人世間椎心之痛。

2017年一個清晨，一通電話告知髮妻已辭逝，校長大悲無淚，哽咽無語，僅請女兒代獻鮮花一束，說句「爸爸這輩子最對不起你她…」。這是九十九歲老兵的家國人生，寫下戰爭最無情的一面。

在戰場上存活的戰士，都只有一個卑微的心願–回家。〜《敦克爾克大撤退》

許校長親身經歷的戰火悲劇，與黑貓中隊U2飛官張立義-「衣冠塚外的我，不是英雄，是倖存者」，一樣充滿著人世間的煎熬與無奈。

在香港，其妻張家淇在17年後與張立義再次重逢時，恍如隔世，相擁而泣的第一句話就問，你結婚沒？張簡潔答覆：「沒有」。

其妻頓時痛哭失聲地說：「如果你結婚，我心裡反而會好過些…」（最後何姓陸軍上校信守當初追求的承諾，二話不說就搬去了榮家。）

以上都是戰爭造成的人倫悲劇，許歷農了解，張立義也了解，但是王定宇、段宜康都不了解。

真正有智慧的領導者，是避免戰爭的發生。
–山本五十六

馬基維利曾言：「戰爭在你願意時開始，卻並不在你樂意時結束」。1941年12月，日本在偷襲珍珠港前夕，聯合艦隊參謀長宇垣纏中將以非常崇拜的口吻對指揮官山本大將說：「長官您真是個有智慧的領導者，策劃了這麼縝密的作戰計畫，日本必勝…」。

山本緩緩摘下軍帽，若有所思的對他說了一句千古名言：「真正有智慧的領導者是『避免戰爭的發生』」。兩年後，山本與參謀長雙雙命喪索羅門群島；再過兩年，兩顆原子彈扔在長崎廣島，天皇無條件投降。所以山本大將的「金玉良言」，許校長的「苦口婆心」，希望三軍統帥蔡英文聽得懂。

最後僅摘錄范仲淹-《岳陽樓記》獻給最敬愛的許校長!
祝福-許老爹在天家聖殿下永享喜樂，永佑中華民族富強安康。
「居廟堂之高，則憂其民﹔處江湖之遠，則憂其君；是進亦憂，退亦憂，然則何時而樂耶？其必答：『先天下之憂而憂，後天下之樂而樂！』」。

姓名:廖念漢
陸軍官校名將研究老師
黃埔基金會顧問